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楼主: 将作监

【江南道】老窝子村:沈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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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公元七百四十九年十二月四日(冬) | 显示全部楼层
“沈鱼?待字之年,父讳铎?”

额间轻痒,女子音色原该脆甜清越,此刻入耳稍显沉涩,隐有惺忪之意。想是我昏沉之际扣住她,致使她不得休息。

我眉心微蹙,脱口问是沈鱼,抬手抚其面庞,指腹描摹勾勒,修眉凤眸,玉颊琼鼻,合当灿如春华,皎似秋月。是沈鱼,也是沈鱼。我的小鱼沈鱼,沈铎之女沈鱼。

食指指节微曲,轻轻一扣人光洁额头,指腹稍稍一揉,想要将她揽来怀里,只是臂肘将抬,终究未有孟浪,掌心摸索着缓缓落去圆润脑后,徐徐揉散我人生二十余载拉远的时间与空间的陌生疏离,嘴角笑意隐隐,“你真叫我好找”

记忆庞杂,事件序列混乱,从一堆或似是而非,或腥风血雨的故事里,相信这样一个无论如何看都不该属于裴度的故事,确实很难。

自接楚啸珩密信,我易妆易容,一路避开各路人马,自西北而来,谁料因缘际会,于江南道对上酆都,耗了几日的生死搏命。待料理干净身后的尾巴,终于找到老窝子村,却被山林荒野里层出不穷的阵法围困……

沈铎那个老东西,多半没想让我活着找到她闺女。

小鱼不好找,沈鱼也不好找。

事情复杂,要从头说起太过冗长,且我还有很多事情没理明白,尚无法一一跟她分说,也不能一一分说。

“小鱼”,我缓缓撑身坐起,握着她的手依旧未松,“我叫裴度,虚岁二十六,未有婚配,曾受教于玄阙城”,我想了想,“你还记得捡到我的时候,我身边有没有一把剑?剑柄里有封信,是你阿耶的”

武器不离身,是武学修行第一课。但我在这个家里没见到我的剑,想是她一个弱女子有所防备藏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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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公元七百四十九年十二月六日(冬) | 显示全部楼层
“嗯,我阿耶唤做沈铎”

他说起我的名姓父亲,我便知他应当想起了往事。他大掌抚来,落在眉间琼鼻,似要描绘我的模样,亦或是描绘他所知晓的沈鱼模样。有点微妙,我觉得从他举止中他好似许久许久之前就认得我,或许在我幼时见过,或许存在于旁人的言语描绘中。他掌心拢来后脑勺,道我难寻难找,慷慨居多,并非要我回答如何之难。

他道他叫裴度,来自玄阙城,说起我的阿耶留过信给他,问起他的随身长剑。我遥遥想起几年前阿耶与我月下闲叙,说如果他不在,如果有人寻迹而来,当如何应对。

“我阿耶叫你来寻我?”

我任由他握着我的手腕,侧首问他,但其实答案显然。他说剑中藏有阿耶的信,信可以伪造,亦可以抢夺偷取,并不十分笃定可信,但…

“我阿耶曾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叫做青龙盘节气,说春分青龙角宿卡住的故事,需要用二十四节气钥匙打开星锁,二哥知道我用的什么法子解开谜题的吗”

阿耶教我,多半寓教于乐,是讲故事也是解谜,他将所有童书的故事主人公都写作小鱼,以我视角展开故事画轴,解谜学识。阿耶从前与我说,若有人来寻我,若他知晓这个故事的答案,便是我可信之人,我可以将东西交给来人。

而这个故事的答案,正是用《麟德历》晷影算法所得,我想了好几日,结合昨日箱子里的日晷玩具解开的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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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公元七百四十九年十二月二十九日(冬) | 显示全部楼层
“那倒不是,是城主遣我而来”

沈铎那个老东西最会算计人心,略施小计,便使得玄阙城不得不为其奔走。但这个谜,还真只有我知道。

沈铎曾言其女“愚笨”,小小一个谜面要解好几日,那口吻那语气,也就是我当年年少无知,能叫他哄骗当真。

春分二月中,日躔赤道,奎宿五度。当用《麟德历》定朔法反推日躔,以节气黄经差为匙,转晷十二度,令青龙破锁。

这种繁琐复杂的谜面,大邺饱学之士也未必能解。

“漆木晷,小游仪”

沈铎爱女如命,传道授业费尽心思。日晷晷针正有“玉衡”“游仪”之称,暗契小鱼之名。我曾嫌他啰嗦,如今想来是别有用意。

“扎针前,你翻出来的那个”

城主要我护她周全,自然不仅仅是沈铎要护她周全,更是沈铎以身入局,稳定朝纲,他若身死,这个小姑娘就是世上唯一一个最有可能承其衣钵之人。

“去床上睡会儿?”

我能记得的最要紧的说了,她还没跑,没撵我走。悬着的心稍松,我摸索着揭被下榻,要她上床去睡。一时清风拂身,是衣衫不复,肌骨坦诚。

我微微一怔,一想到自己在小姑娘跟前袒露身体,耳尖隐隐发烫,循记忆中屏风方向伸手,想要摸到脱下的衣衫,但许是记忆被过往灌的很满,有了偏差,许是她未将衣衫挂去屏风,我探了几次都探了空。

“小鱼…”

我有些窘迫,不自在的唤她一声,神思好似又被拉回到前一个夜晚,她要帮我沐浴,我眉心隐隐一跳,跟她无奈求助,“……衣服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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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公元七百五十年正月十三日(春) | 显示全部楼层
他道漆木晷,小游仪,声调低沉话尾缱绻,如我的小名经他的舌尖婉转,正解。我不自觉抿起一朵笑意,不知是为他的正确答案,还是为这点儿旖旎迂回的清风。

从前阿耶就说我们家有很重要的东西,人神鬼怪,莫不为之心动,趋之若鹜,争抢夺掠,得之可得天下。阿耶说若他不在,若有人来寻,有两条道,强抢哄骗的,将一张冰蚕丝绢的图直接给他便是,若是知晓青龙盘节气这则故事的,则可信之。

实则,阿耶所作为《太乙地络堪舆》,我知道如今世人称它为江山社稷图。且阿耶本身也没有这个图,所谓江山社稷图,是深藏在我的那本名叫《小鱼观星记》的童书里,密码写就,只有我能将其解出图纸记要来。

故而说寻图,不如说是寻我。

而他,我很高兴他是区分于世上的牛鬼蛇神之外,很高兴他是我通往正确的道,这般我便不必与之离心。我心安神定,在人问要不要睡会时摇头

“饿了,晚饭还没吃”

他攥着我,如何也不松手,我一下午皆守在他榻前,已然饿过了头。他找衣裳,掩藏于被褥之下的肌理猝不及防与我相见,我跪在榻前,离他存许,胸膛壁垒差点撞到我鼻尖来。我下意识屏息后仰,手忙脚乱的把散在床尾的衣裳一股脑们塞进他怀中

“刚刚你说长剑,我塞床底下了...”

衣裳披挂,系带经由他修长指节勾缠相系,我眨了眨眼儿挪开目光,俯身去将横在床底下的一柄沉重长剑拖出来给他

“我阿耶的信藏哪儿了,我想看看”

看看穿越两年多时光的阿耶,与我说了什么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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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公元七百五十年正月二十三日(春) | 显示全部楼层
清甜杳杳,气息拂掠胸腹一点,我心头重重一搏,是衣衫束带险些“砸”进我的眼窝,昭示此刻非我一人心绪起伏。

如此,我反而镇定下来,慢慢摸索出里衣与外裳,找到袖与襟,一点一点穿戴整齐,系带在指间匆匆打个结,终于裹出个端方君子。

“鳞潜三渊,晷移东井”

剑柄雕纹螭龙,龙眼为角宿一 ,龙爪即心宿二,按压剑格云纹第三鳞片,旋转柄首,抽拉柄尾,倒出一只袖珍信筒,转手递她,若无意外,信筒之上当有鱼形火漆印。那火漆如何解,不用我说,想必她自有法子。

沈铎曾老神在在,说什么“剑器有灵,非血脉传承者,强取则信毁。”我嗤之以鼻,曰:这是我的剑!

我的剑,就算剑器有灵,也是听我的,凭什么守护他的血脉传承。

老东西果真算无遗策。

我留她一个人看信,自己拾竹杖在手,轻车熟路摸瞎出去,敲开隔壁的门——向屠家娘子讨食,顺道请季大郎出面解决一点麻烦。

一屉包子,一碗鸡汤,我如履平地端回房里,热气腾腾的饭食上桌,碗沿挨着我的剑。我侧耳微动,神色平常,但心底隐有担忧。唯恐沈铎下笔没有轻重,叫她瞧出天下江山争抢的端倪。又或,干脆已与她说了,打破这里的安宁。

我有些后悔,当初情况再急,也该看一眼那信,不要做什么正人君子。

“愣着做什么”,我曲指一叩桌面,“过来吃饭,不是饿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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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公元七百五十年四月十五日(夏) | 显示全部楼层
鱼儿小心肝:昨儿卜卦见井宿摇光如沸汤,料你定把后山的刺莓酱熬成焦糖,灶台青花罐里的松子糖浅了三指——可是喂了那眼带金圈的玄猫?竹笥最底层有藕粉桂花糕,箱子里草编的兔子,是裴度的手艺。

今着玄阙城裴度护你周全。虽此子湛湛若春山含玉,朗朗如琼璧映雪,但天下好儿郎如过江之鲫,待为父归家,与你捉十个八个剥栗子、烘暖炉、唱酸曲的,我的小心肝不急倾心与他...

近日山雀聒噪得邪乎,东边乌鸦学杜鹃,西边喜鹊变鸱枭,吾儿出门记得戴幕篱...

“...”

我就灯读信,入眼既见小心肝,已然一阵无言。信中所提是家常,但隐隐亦有我看得懂的暗喻,井宿摇光如沸汤,是井宿主市集刑杀,摇光为北斗柄尾,喻为各方势力暗涌,皆奔千里江山图而来。至于山雀异象,是各方各势不乏乔装打扮亦或是更换门庭行事者,叫我要小心防备不明来历之人。

家书很有阿耶的特色,将暗流涌动都藏于笑语家常之中,我捏着信陷于沉思,江山社稷图如今已有人来找,那找到这里是迟早的事,我得想个法子,不能叫他们来了,打扰老窝子村的宁静。

我离开这里保其安宁,亦或是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...

“嗯...碍,来了”

他出声唤我,我恍然回神,将信随意叠一叠,压在他的长剑之下。屠姐姐家的包子用料都是上好新鲜的猪肉,咬一口喷香流油,我咬一口包子,顺手递一个予他

“二哥不问我要东西吗?”

说是城主叫他来护我安全,但我也知道玄阙城亦或是天下各势力,都是想要那所谓江山社稷图的,区别于玄阙城是为官家做事。而阿耶亦知道天下大势所趋,东西是不能继续再留在手里的。身怀宝藏,永无安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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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公元七百五十年四月二十四日(夏)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
宏图霸业,江山天下。那舆图不只大邺势在必得,番邦诸侯、江湖武林亦虎视眈眈。沈铎周旋帝王将相之间,一卦知天下,岂能不知此间大势。

她开口一问,是撤下防备的坦诚信任,亦或是明里试探,告知我她有大家趋之若鹜的东西。我亦未装傻充愣问是何物,直道“我的职责是守护你”

城主未让我带走东西,我便只管她的人身安全,但若图的存在影响她的人身安全,那图得安全便也是我的任务。至于给谁,不给谁,那是她的权利。

我与人相对而坐,包子的温度熨在指间,“外头的人我会解决干净,影响不到这个村子。”

“我……你若觉得不方便,我也可以搬出去”

若非当初出了意外,我也不能这般堂而皇之住进她的家里,而是隐于暗处,保持合适的距离。但既已阴差阳错,那这个错就是对的。

我道可以搬出去,垂眸向她,即便眸中无光,依旧精准锁定她的眉眼,“小鱼,我叫裴度,随母姓,家中行二,没有妻妾儿女,没有婚定相好,只是你一个人的二哥,记住了?”

不能再因我过往不明,而拒绝我的喜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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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公元七百五十年五月十四日(夏) | 显示全部楼层
屠姐姐家的包子做的好,一口下去齿颊留香,就着小半碗鸡汤,个头挺大的包子一个下肚便饱的差不多。他不问世人趋之若鹜的东西,只道职责是守护我,我不由勾了下唇角,也将她说的不会影响村子的话听进去。

夜已深深,偶有犬吠,偶有虫响,村庄的夜歇的早,寂寂之下唯有他说话的声音清晰入耳,他与我道生平过往,我听出些许言外之意,亦听出些许郑重其事。他怕我误会他有妻室,从而将其拒之门外。

分明是仪表堂堂,家世显赫的高门子弟,却在我这里心有惶惶。是我从前封心所至,觉得他自己不知道的过往里有其他重要的人,而我就因捡到他,而抢走了本属于旁人的他。这确实非我所愿,但他说他没有妻妾儿女,没有定亲相好,他说他依旧只是我一个人的二哥,这叫我感到高兴。

“知道了...”

我眨了眨眼,软软回以知道了,而凑去他跟前三分,眸光落在他的眉眼,他看不见,我便肆无忌惮的打量他,剑眉星目,黑睫如翅,面如冠玉,正如阿耶所言湛湛若春山含玉,朗朗如琼璧映雪,是个顶好看的男子。

我抬手曲指,就着月色清光,拂了一下他长长的眉睫

“但是,我阿耶来心说天下郎君如过江之鲫,以后他带十个八个予我使唤,叫我不急倾心与你”

声儿离他许近,于是语调更似呢喃,言说起来,是我的似是而非心之所向,未曾言说的分明,说我已然倾心于他,亦非拒绝他的喜欢心悦,像个吊着人心思的坏女人。我眼眸弯弯,笑与人说话

“二哥都不曾见过我,说不准往后眼睛好了,见我我生的丑陋,你便不想做我的二哥了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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